狱警点头。
“你去吧”姜眠偏过头,带着笑意“务必把我的话带到。”
“那是自然。”董雪帅慢条斯理地拧松领带,然后尾随狱警而去。
两人都已合作出默契的火花了。
姜眠动作笨拙地撑起一把防晒伞,当阴影遮过眼,那微勾的嘴角也瞬间抿直了。
都是仗着她奉公守法不敢胡来是吧
她的确是不敢违法,但敢缺德呀缺德又不用坐牢,多好。
隔着一面镂空的防弹玻璃。
四周空旷旷。
董雪帅如坐春风地看着对面那位面相憨厚的中年男子,李执。
这桩交通事故已经定案了,李执原本不想再接触外人防止事多有变,但警局内部有严烈、外部有董律师,两人暗暗折腾,让他按照规定不得不见。
起初,董雪帅没出声。
他就是盯着李执直到后者坐立不安,方才开口“我姓董,是姜眠女士的律师。”
李执局促不安道“律师您、您好,姜小姐她怎么样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疲劳驾驶害人害己。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说我要杀她,我都不认识她呀”
董雪帅爽快点头“嗯,我想你确实不认识姜眠。”
李执正值欣喜时,孰料董雪帅下一句就是“但我们都知道你是故意杀害她。”
他瞬间吓得起身,“哐当”一声撞倒了凳子,被不远处监控的狱警员看见就是一声断喝,只好赶紧捞起凳子坐回来,哭丧着脸道“我真得没想杀害她,我害她干嘛我是本分守纪的老实人,我有妻有女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你们律师就替有钱人说话,我斗不过我要回去”
“老实人”董学帅闻言失笑,“这词被人用多都成了贬义词,凭白糟蹋老祖宗的文化。哦对了,再过一个月就高考了,李先生的女儿好像就是本届高考生吧。”
一提到亲生女儿,刚刚闹着要走的李执眼神闪过惊慌“你想干什么是我开车撞伤人,跟我女儿无关,她现在正忙着备考,不许你们骚扰她”
“如果你真是无心之失,我们这种奉公守法的良民怎么可能骚扰她”董雪帅扬眉,“再说就凭你女儿的成绩跟德性,高考参不参加都无所谓吧,毕竟都是垫底货色,连等比数列是什么还不知道。”
即便是再老实的人也有逆鳞,李执恼火地拍桌喝道“不许侮辱我女儿她是无辜的”
董雪帅讽刺道“那就准你伤害其他无辜的女人”
李执哽了下,但又立即道“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撞伤她警察都证明我通宵开夜车,我”
董雪帅啧了一声,“听说你女儿成绩烂,喜欢逃课、喝酒、泡吧,还成天幻想当明星”
无论李执怎么争辩大闹,董雪帅就是抱着“别有居心”的态度来讽刺他的女儿跟妻子。慢慢地,李执心理防御有些崩溃,脱力道“你们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不要为难她们。算我求求你了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女儿不知道,那当妻子的知道吗”
李执正欲点头,猛然间又惊醒地一滞,赶紧摇头。
可惜董雪帅就是想套他这“一滞”,来证明他们猜对了。
董雪帅郑重道“你除了这些话,就真得没有其他补充吗”
李执还是咬死自己就是疲劳驾驶,没有其他废话。
那行,董雪帅挑起眉梢“我也没什么好问了,最后转述姜眠几句话。”
又是姜眠单单是那天受伤还要徒手抓着玻璃块反击,李执就意识到这个女人不是“好”女人。
董雪帅再度笑了笑“她让我问你一件事,知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边境贩毒特别猖獗”
李执忐忑不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董雪帅依旧笑着,只是神色微微严峻“他们都觉得牺牲一个人,通过贩毒所创造的财富能供养三四代很值得,所以国家为了改变这种现象,把临毙的囚犯押回家,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家人被赶出家门,然后栖身房屋全被炸毁,让他在家人老无所依跟精神崩溃中被枪决从此以后,贩毒现象大力减少,毕竟株连”
他故意停顿,抬眼威视面色渐白的李执“才是最好的止恶方式虽然这句话有点违背我的律师道德,但我不得不说为了自家人而伤害其他无辜者,那么这个家庭成员也满手血腥。”
不不是不能这样的
李执心里掀起怒火,但转瞬间又有点害怕,他神情狼狈地看着董雪帅。
董雪帅问道“李执,如果你当时真得得逞了,那姜眠的儿子谢子奇怎么办他才四岁你有没有杀害人,心知肚明,所以别怪姜眠想要你赔命”
他缓缓掏出一份文件,通过隔离窗底部的缺口递进去。
“这是姜眠的验伤报告,因为你所谓的疲劳驾驶造成她重伤、工作停滞,继而引发车辆报废损失、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后期调养费等巨额支出,这一切都得由你赔偿。
我算了下,抹掉零头也得两百万。
李先生,人生来平等,但身家有高低之分。
你就算是坐完牢出来也得照价赔偿,所以你们一家三口这辈子跟两百万杠上了当然,如果全家死光或者不怕被国家列为老赖,坚决不履行生效法律文书确定的义务,你们可以不赔。哦,你知道老赖是什么意思吗社会公认品行不端之人,恶劣之人你知道老赖子女也是要遭受牵连影响的吗最简单的一条三代之内不能拿铁饭碗,任何高消费、高支出也休想。你女儿不是想当明星吗这个连白日梦都别想了,老赖子女当明星是要被全国人民唾骂鄙视的。
所以我好心建议你们,这笔赔偿款你们不还也得还。
但你可是老实人,你们一家三口都是老实人,怎么可能有意外之财或者贵人相助来赔这笔巨款呢于是我向法院申请冻结你家全部财产并拍卖房子做赔偿,不过你们家的房子是小产权,国家今年才刚出新政禁止私下交易买卖,这种房屋不能办理房产证登记过户,就算拿来拍卖也不一定卖得出,就算卖得出价格也绝对不会高。
所以我实在是烦恼”
董雪帅叠臂,目光如炬,咄咄逼人“把房子卖了都不够数,你们要怎么凑出这笔赔款呢”
李执着急道“我”
董雪帅瞄了眼手表,突然摆手打断他的话“探监时间结束,就请你就在里面慢慢呆着,我们还急着去找你老婆跟女儿讨债呢”
然后,甭管李执如何反应都毫不动容地离开。
地点转换。
姜眠跟董雪帅来到李执在鹏市的家。
“请问你们是”听见门铃声响,一个面相淳朴放进人群也挑不出的普通妇女来开门。
坐在轮椅的姜眠突然推着轮子往前进了半个门,轻声笑道“你好,我叫姜眠,就是被你老公开车撞伤的那个女人。今天带着律师上门谈谈赔偿事宜,毕竟李执在坐牢,两百万赔偿金还得靠你们这些没坐牢的家属来操作。”
李执妻子听得她这样说,反射性就要关门,但已经晚了
门被姜眠的轮椅死死卡住。
“李太太,你这是要拒绝调解吗”姜眠若有所思地点头,“那行,我直接申请法院强制执行封房拍卖,到时候让你们的街坊邻居跟亲朋好友看着你们被警察押解出门,房没了、车没了、人没了、钱没了,可能连最后的里子面子也没了。那”
她笑愈烈,眼神愈狠“你们母女还能正常地工作生活吗”
李太太倒是个软弱性子,一下子被姜眠吓到了。
她不得不请他们进家门,然后赶紧关门,双手叠在膝盖坐进沙发,坐立不安地盯住他们。
姜眠自己带了个冲枸杞的保温瓶,一口一口抿着温水“你知道李执为什么开车撞我吗”
李太太颤声回道“我不知道他、他是无心的,明明警察都定案说这是桩普通的交通事故,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要不是他最后动手想让那些断杆当场刺死我,我也不会百分百确定”姜眠讥笑地看着她,“这种老实人是真的要害死我”
“一般发生交通事故,确实有较多肇事者在不确定伤者能否存活时,考虑到后期治疗需要巨额医疗费跟各种赔偿损失费,都会选择当场悄悄弄死对方,毕竟赔一具尸体比赔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价格便宜多了。可我当时明明只是皮肉小伤,他就非要我死,我直接排除这个原因。”
姜眠眼中盈的冷冽足以让李太太全身犹如被冰水浇透,“李太太,你是他老婆、枕边人,有四种知情方式
一、提前知道他要杀我却阻止不了;
二、提前知道他要杀我却不想阻止;
三、事后才知道他要杀我;
四、迄今还真不知道他要杀我。
我真诚地问你最后一次”
一字一句,姜眠身子前倾,锥心发问“你到底是哪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