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大家从他的衣裳,从他的年纪推断他不配睡床铺,就安排他去吃苦,还有上点岁数的人就能数落他,你看你叔把你惯的没样儿,你还不好好孝顺他?
孝顺他?佘万霖就恨不得掐死他。
掌握生杀大权的灶房又臭又香,食物与脚丫子味儿混在一起也没多大了不起的,佘万霖习惯了,便能忍得。
靠栏杆的窗户开着,小戏们很懂事,就端着自己的木碗排队取饭,佘万霖现在身份不好,还不到他吃饭的时候,他是伺候人的。
他家大掌柜要请弦子,吹笛,打家伙头儿,班主,还有俩角儿吃酒,他得负责端盘子上菜伺候人?
这伺候人便伺候人吧,可耳朵边也不清净,混到如今却是谁都能指点自己几句了。
“我说你这小子,赶紧的?给你族叔端过去啊,哎~也不知道老先生看上你啥了?这是要眼色没眼色,要心机没心机,蒙眼推磨的老驴都比你机灵,就你?将来也能掌二柜?”
佘万霖分不清状况的拿着托盘,而数落他的这个人,是五福班的灶头师傅,人家姓郑,名儿叫个老靴,就是靴子那个靴,他还有个弟弟叫做二皮,家里曾是做鞋的,也不知道为啥就都入了梨园行成了唱戏的。
可唱戏却也唱不好的,就跟着五福班没家没业的过活着,班子里有了活计人数不够了,他们兄弟就去台子上一左一右带上场门下场门儿,再人数不够他们也能扮上,顶个家将,衙役,家丁等等之类。
甭小看这些活计,人家跟戏班子里没有卖身契,是包身契,就能拿三份儿钱,可他们兄弟俩一样娶不起媳妇儿,用老臭的话说,忍着吧,凭是谁三四十岁没嗅过香,干耗着这脾气就不能好了。
自打昨儿傍晚老臭跟佘万霖上了五福班的这艘戏班船,佘万霖便觉着人生开了一扇门。
恩~最近开的门有些多,他也就习惯了。
老臭是个神人,他最最神奇的地方就是,从前每日里他都在泉后街呆着,可他到了陌生地方,很快就能交往上一切朋友,你说戏园子里的事儿,知道!都知道!
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的,就把佘万霖纳闷死了。
他就蹲在他身边听他瞎掰,他倒是想坐,没人给他这个待遇。他这种学本事手艺的年纪,如今也就配坐地上了。
整半宿,伴着寂静的江水,还有两岸的老鸹咕噜声,他就听老臭那在那吹三江两岸大戏班的故事,什么福喜班,三元班,进喜班,来顺班……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班儿。
甭看五福班有个家业,这边的班主还真没他见识广,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什么三元班的大花脸吃醉了酒,唱大天官的时候,从台子上跌下去摔在人家保县府尊老太太的寿酒席面上了,好家伙他还摔死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