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二人深知自己有今日,全靠了皇帝的恩德。而因窦诚无子,窦氏各家一反从前冷谈之态,纷纷上门套近乎,逢年过节,都是热热闹闹的。而纪氏本是要强之人,看着从前看不起她的那些人,如今一个个在她面前千好万好,心中便是畅快。故而纪氏从不着急,便是窦诚自己说起时,她也是这话,人多的很,慢慢挑。
宋氏亦知晓她心思,心照不宣,莞尔,「若甥女做了皇后,君侯家的门楣便更是高贵了。」
纪氏闻言,却是一讪,「无影之事,莫妄议。」
「小姑便莫自谦了。」宋氏嗔道,「甥女那品貌,除了陛下,何人配得上她?且……」她瞥瞥周围,将声音压得更低,「谁人不知,窦氏那些宗亲,都想着将自己儿子塞到小姑府上做嗣子。那些终究都是外人,将来继承了侯爵,便是尽心奉养小姑,也终究是隔着皮。甥女则不然,小姑亲生,知面知心。长乐宫无太后,陛下待小姑又敬重,将来甥女做了皇后,帝后孝顺者何人?还不是君侯与小姑!到得那时,君侯让谁做怀恩侯有甚紧要,只怕小姑连这侯府也不住了。」
说罢,她掩袖而笑。
纪氏看着她,亦笑,再看向堂下的歌舞,目光愈加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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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宾客之后,纪氏来到窦芸房中。
推开门,偌大的室内只有两三灯烛,昏暗不清。榻上,窦芸倚着隐枕,一动不动。
纪氏走过去,轻唤一声,「芸。」
过了会,窦芸转过头来,只见那面上泪痕带光,消瘦憔悴。
纪氏心疼,叹口气,将她搂在怀中。
那日在宫苑之中,皇帝撇下她们去追那女子。那时云雷滚滚,纪氏母女诧异地望着皇帝,心中亦似天气般骤然阴沉。
回府之后,纪氏立刻让人去打探那女子的来历,得知她叫王徽妍,是先太子太傅王兆之女,八年前封为女史,随公主往匈奴和亲,年初时,公主去世,方得归汉,如今奉诏入宫,在漪兰殿侍奉公主儿女。
皇帝内宫的口舌甚严,纪氏贿以重金,才买通了一名漪兰殿内侍。
虽已经隐有预料,但得到的消息之后,还是大吃一惊。皇帝对这位王女史,甚是着迷。据内侍说,自从王徽妍来到漪兰殿,皇帝每日都来探望,雷打不动。少则待上一两个时辰,多则耗上整日。那名内侍还说,皇帝与王女史几乎夜夜相会,摒开众人,也不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纪氏听得这些消息时,只觉心头沉沉。她本不欲告知窦芸,但那日之事,窦芸也看在眼里。在她缠问之下,隐瞒无益,纪氏只得告知了她。
窦芸备受煎熬,再想起前番皇帝采选之事,还有去匈奴之事,诸多疑点串起,心头巨震。
她寝食不安,伤心流泪不止。短短数日,已是成了这般模样。
「芸,」纪氏用侍婢手中接过巾帕,替她抆着泪痕,「怎又不用膳,这般下去如何是好?」
窦芸却不答,盯着她,「陛下下旨立后了么?」
纪氏摇头:「不曾。」
窦芸双眸一亮,未几,却仍黯淡下来,泪水缓缓淌下。
「他……他不要我……」窦芸捂着脸,「母亲,我何处不好,我还不够好么……连一个二十几岁也嫁不去的人都不如……」
「她怎比得上你?」纪氏将女儿搂在怀中,缓缓抚着她的头发,「你是怀恩侯之女,姿容无双,贤淑无匹,区区女史又算得如何?」
「可……可陛下为何要立她……」
「谁说陛下要立她。」纪氏打断道。
窦芸一愣,抬起头,泪眼中满是诧异。
纪氏看着她,笑意浅浅。
窦芸不解,抆着眼泪,「可陛下……陛下喜欢她,还为她采选……」
「那不过是你心中猜测。」纪氏道,「你怎知那采选是为了她?你想想,陛下若真喜欢她,她早在了宫中,怎会如今才进去?」
窦芸听着,双眸忽而又亮起来。
「这许多日,你可听到了陛下要立后的消息?」
窦芸又摇摇头。
「聘为妻,奔为妾。」纪氏冷笑,缓缓道,「这个匈奴回来的王女史,也不知使了甚邪术,迷惑了陛下。可陛下是个明君,纵然一时失了定力,亦不会胡来。芸,男子么,沾些荤腥总是难免,何况陛下。」
窦芸疑惑不定,却仍沮丧,「可陛下也不喜欢我,母亲,他年节时便推拒过。」
「那时是那时。」纪氏道,「芸,娶妻唯贤,皇后更要如此。这般道理,陛下自是知晓,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也无消息。他会娶你,只不过还缺个提点。」
「提点?」窦芸更是不解,「甚提点?」
「母亲自有道理。」纪氏没有回答,却看着她的模样,「不哭了?」
窦芸赧然。
纪氏满意而笑,转头吩咐侍婢,「取膳来,女君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