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信徒都安静露出虔诚的表情,静静等候着弥撒的开始。
周元竟有种它们真的在祈祷的错觉。
明明只是些被操控的傀儡而已。
周元小心地找到了一个偏僻角落,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地坐了进去。
这里虽然比较偏,但是也算是距离大厅中央的神父祷告台比较近的,可以保证一会儿神父出现之后,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带走神父。
看了看时间,离弥撒开始还有段时间,周元便冷静地等候着。
却听到附近传来沙沙的折纸声。
他下意识看了过去。
是一个镇民在小心地折纸。
红色的纸片材质很好,轻易便被折叠成形,层层叠叠地贴在绿色细枝上,逐渐从散乱的纸片变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看了半晌后,周元才发现这是一朵鲜红漂亮的纸玫瑰,艳丽如血的颜色格外夺人眼球。
这傀儡在折纸玫瑰
周元不由暗自讶然,觉得很可能是杀人规则的一部分。
比如说看到纸玫瑰花就要被杀,拒收了纸玫瑰花就要死掉之类的。
不过紧接着他就又怀疑起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即使是规则,也不该有那么多人一起折纸玫瑰,还动作小心谨慎,生怕被人发现一样。
明明是随时能讨人性命的阴魂傀儡,却在此刻显得有些认真过头的样子,稍有不慎折坏了纸片的边角都会将纸片扔掉,重新来过。
放眼望去,他附近的五六个信徒原本看上去是在虔诚祈祷,实际上都低着头折纸玫瑰。
那副诡异苍白的面孔,漆黑无神的瞳孔,与它们手中颜色鲜艳的纸玫瑰有几分格格不入。
更奇怪的是,除了正在折叠纸玫瑰的镇民之外,还有一些原本疯疯癫癫的镇民也开始低着头祈祷起来。
周元仗着自己有法器护身,仔细看了过去,发现这些疯癫的镇民果然也只是在拿祈祷做幌子。
他们也在折纸玫瑰,同时甚至还有一部分在编织着长长的红线,不知是何用途。
教堂内的信徒们渐渐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群体,全都低着头各忙各的。
明明像是同一个意识操控的傀儡。
同样苍白,同样带着死气沉沉的漠然,无论神色气息,还是动作,都如出一辙。
却在偶尔瞥向附近的信徒时露出厌恶排斥的神色。
制作玫瑰时动作稍大些,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臂,便厌恶到恨不得将手臂上的肉撕下来。
事实上,已经在撕下来了。
周元看着附近几个满脸烦躁,撕扯手臂上皮肤的镇民,面露茫然,有种目睹左手在打右手的荒谬感。
而这种荒谬感在逐渐加剧。
尤其是在目睹几个镇民面容扭曲地开始斗殴之后,周元反复摘下自己眼睛上的镜片,确认自己没看错。
这些傀儡镇民们身上的鬼域意识标记确实是一样的。
全都是被鬼域,或者说是鬼王蛊银所操控的阴魂傀儡。
周元感觉自己有些混乱,教堂外的那些人是这样,教堂里面的这些镇民也是这样。
到底是谁操控了这些傀儡这些傀儡到底有没有自我意识为什么印记看着都一个模子,像是被同一个厉鬼操控的
可是被同一个厉鬼操控为什么会自我厮杀
周元分析不出结果,想将其归咎于杀人规则,却直觉不对。
“你在学我”
不多时,有个女性镇民声音怨毒地刺向身旁疯癫的男性镇民。
虽然同样是傀儡,但个体的身体素质也是会影响到制作出的纸玫瑰的质量的。
与女性镇民灵巧的双手相比,这个男性镇民多少有点笨拙,周元已经看到祂偷瞧了女镇民好几眼了。
原本制作的玫瑰虽然不错,但少了些精致感,不过学习能力很强,在瞧了这几眼之后,做的玫瑰已经比女性镇民不遑多让了。
甚至偶尔有几朵更加好看。
这让女镇民怒火中烧。
更火上浇油的是,听到质问后的男镇民面无表情地继续折纸玫瑰,看都不看它一眼。
无声的蔑视令人瞬间火冒三丈。
“你这个混账东西”女镇民伸出手就要将男镇民手中的纸玫瑰给撕成碎片。
下一秒却被死死抓着手臂拦下,手臂被抓得皮开肉绽。
二人隔着手臂对视一眼,眼中全是厌憎之色。
“就凭你也想要送玫瑰学人精,可真是脏的不行,怎么不去送给你那个好朋友不是很喜欢她吗”女镇民低声嘲讽,阴恻恻的。
虽然封琪早已被困在血肉鬼域中,但这并不妨碍它继续拿着这个把柄嘲讽厉鬼。
毕竟这个来自前世的厉鬼可是因为过于信任封琪才会死在镇民们布下的简陋陷阱之中的。
那长达十年寻找尸骨的痛苦也都是源自厉鬼的愚蠢。
每每回忆起厉鬼的这段记忆,蛊银就乐不可支,嘲笑着另一个自己的愚蠢。
反正它可没犯过这样的错。
虽然它也曾为了封琪接近神父,犯下错误,但是对比厉鬼的悲惨遭遇,它就显得好多了。
它算是迷途知返,得到了爱人的原谅,与厉鬼这种渣滓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它可干净得很。
“我从没喜欢过她再胡言乱语就撕烂你的嘴”男镇民眼神阴森,言语也毫不客气。
祂这一生最憎恨的人莫过于封琪和封运二人,也只在年轻时错将封琪当成了朋友,根本没有所谓的喜欢。
或许曾经将这种友情误解为喜欢,但当真的爱上酒疏之后,祂就明白那从来不是喜欢,对酒疏的才是真正的喜欢。
现在深爱着神父的祂完全不想要神父知道那段愚蠢的经历,不想让爱人误会祂真的放荡滥情。
“不喜欢嗬嗬,不喜欢还会被她设计杀掉承认吧,你就是个轻浮不检点的东西,只是出于对我的嫉妒才想要来跟我抢爱人你根本不配待在亲爱的身边”
蛊银彻底露出了獠牙,将自己的不平宣泄出来,恨不得厉鬼立刻识相地滚蛋,不要再仗着神父好心,巧言令色地蛊惑神父。
“我可还记得你之前辱骂亲爱的很放荡对吧,我看是你自己放荡不堪才会看谁都觉得放荡”女镇民怨恨地看着厉鬼。
它清晰地记得厉鬼对神父每一次的羞辱,正因此才更无法接受自己与祂同为一个灵魂。
男镇民闻言,原本还狠厉的脸色一白,神情暗淡下来。
曾经看不清心意的祂对神父言辞侮辱,出言不逊,甚至造成了人身伤害。
这件事确实是祂抹不去的污点,被蛊银掐着不放也无可奈何,只能再次感到心脏疼到抽搐痉挛。
“可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你最初不是还想着将神父杀掉讨好封琪还用情蛊来操控神父一直摇摆不定,懦弱可悲”
男镇民忍着心头的悔恨,出言讽刺。
声音并不尖锐,却字字刺骨。
女镇民的脸色也苍白起来。
厉鬼似乎很满意女镇民的表情,看着它的脸露出戏谑的目光。
嘴角勾起的弧度夸张可怖“还有你那张脸,现在的自信都是来自这张脸吧,不会以为披着人皮久了,就真的是你本来的脸了吧那是我的啊”
“你这种表里不一的恶毒蠢人,这张漂亮的人皮在你身上只怕也用不了多久就要腐烂,你那张恶心的脸还能让人喜欢吗”
“哇脸皮掉下来了”
男镇民说着,伸出手扯了扯自己的脸,用浮夸的动作嘲讽蛊银,笑容灿烂,眼珠中满是浓稠恶意。
“”这动作确实吓到了蛊银。
女镇民以及教堂里的许多镇民立刻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脸,眼神慌张,害怕脸皮从上面掉落下来。
回过神来后,表情愈发阴森扭曲了。
“”
拥有同样记忆的双方都被刺中了心中最痛的点,不得不偃旗息鼓停止争吵,沉默着继续做纸玫瑰。
只是时不时地会抬起头颅,用满是戾气的眼睛盯着对方看。
生怕对方会偷学自己的手艺。
教堂大厅恢复了平静,却也暗流涌动。
全部信徒都认真折着纸玫瑰,只有一个人不同。
周元神色呆滞地垂着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鬼王。
应该是鬼王没错。
周元的镜片法器显示出来的结果是这样,再三确认也都是同样结果。
周元没想到鬼王的情感能够充沛到此种地步。
不但能与活人恋爱,还能精神分裂,自己跟自己厮打。
这种事情他是怎么也料想不到的。
怪不得,怪不得会有两个鬼域,原来是鬼王精神分裂了
以及神父。
周元这次清晰地从鬼王口中听到了神父二字。
如果刚才那番吵架中的内容无误,那么就证明之前阿b口中所谓的厉鬼蛊银爱上神父的事情是真的。
居然是真的
周元不敢置信。
他拿出怀中的人皮契约,缓缓收紧了手掌。
这张鬼契约居然真的能够用上,只要用神父的血,就能将鬼王蛊银彻底封印,这个世界的苦难也很大可能会就此终结了
周元的呼吸粗重起来,他紧张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自觉颤抖着。
因为幻想中美好的未来,他的神色逐渐坚定下来。
而此时,弥撒也正要开始了。
大厅后的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不急不缓,周元看到了神父衣袖的一角。
还未看到神父的真容,他的脑海中却已经再次回放起鬼王蛊银凶残杀戮的样子。
真的没搞错吗
真的爱上了活人
周元心中忐忑,即使亲耳听到了,却还是忍不住心头质疑。
毕竟印象中那个残忍至极的厉鬼与刚才那两个镇民实在反差太大。
这不会是厉鬼为了蛊惑他而造出的幻觉吧。
周元疑神疑鬼地想着。
身处位于鬼域中心区域的教堂里,他的精神也不自觉高度紧绷起来,他颤抖着手,突然发现四周的氛围发生了变化。
原本还怒目而视的镇民们此时全都一脸狂热迷恋地看向台上,只是有几个互相撕扯的镇民血肉模糊的脸孔还未修复好,被其他几个镇民共同塞到了座位底下,只当做不存在。
“诸位早安,蒙主庇佑,我们能够友爱地坐在一起”
一道好听的男声从台上传来,声线年轻,是个青年人的声音。
温和,清澈,不带一丝恶意。
清晨的凉风顺着教堂入口吹拂,彩窗下的身影笼罩在光怪陆离的色彩之中,看不分明。
只能看到神父的影子被信徒们的影子簇拥着,迷恋着。
每个人的影子都被大厅的灯光拖拽得很长,都想要伸出手触碰台上的青年剪影,却只是擦肩而过,徒劳无功,恍如一场美梦。
瞳孔中倒影着彩窗下的影子,周元愈发恍惚,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
底下的信徒们按照弥撒的惯例跟着轻声复述神父的声音,承诺彼此友善关爱,再无矛盾。
声音汇聚到一起,却也压不过那道轻纱般温和的诵读声。
只是还没等话说完,一只断裂的手掌就从座位下滚落出来,落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呼吸依然平稳,却不发一言。
台下的空气也近乎冻结一般,死寂无声。, ,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